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牵手

1999-06-28 来源:生活时报 王海(令鸟) 我有话说

老太太系好腰带,拎起自家的马桶架边向外走,边对晓雪说:“人老先老腿,蹲下起不来,起来蹲不下,解大手就得带上这个。……你是新搬来的?”

晓雪点点头,勉强笑笑,心中一片茫然。

晓雪端着尿盆还没进家门,就听到家里传出电视的声音。电视还没来得及安呀,怎么回事?她加快了脚步。

钟锐在家,正在调电视上方的室内天线,丁丁在看电视。

晓雪没理钟锐,从桶里倒了半盆水,坐下动手脱脚上已污迹斑斑的丝袜。钟锐提起暖壶要给她兑水,她拦住了,简短地道:“还得留着喝呢。”

钟锐惭愧极了,看着晓雪洗脚,说不出话来。

晓雪洗完脚,端着盆要出去倒水,顺便洗洗手。钟锐跟着她走出去,小心翼翼地说:“晓雪,我,我找到房子了……”

晓雪一下子转过头来:“是吗!……在哪里?”

见她为他高兴,钟锐心里轻松了些:“离这不远,骑车二十分钟。”

“你觉着怎么样?”

“你去看看?”

晓雪匆匆冲了冲手,肥皂盒也忘了拿就急急往屋里走:“那,咱们现在就去看。……丁丁怎么办?”

“带上。”

“对,带上。……饭还没做,我倒不饿,你吃了没有?”

“去外面吃嘛!”

进了家。晓雪二话没说就关了电视。丁丁愤怒了:“你干嘛?”

“走,跟爸爸看新房子去。”

“我要看电视。”

晓雪蹲下,双手握住了丁丁的小手腕,说:“丁丁,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家吗?所以呀,爸爸又给咱们找了个新家,这下子你的钢琴就可以拉回来了……”

“我还是喜欢原来的家。”

晓雪这才想起来,回头问钟锐:“比原来的房子怎么样?”

钟锐知道全弄拧了,面对满怀期待看着他的妻子儿子,不知怎么说才好。半天,他道:“晓雪,你弄错了,不不不,是我没说清楚。……”

没等他结结巴巴说完,晓雪眼泪已流下来了。

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钟锐试图用一连串的“对不起”息事宁人,却根本没用。手足无措地站在不断流泪的妻子面前,他硬着头皮又说:“但是,但是这也是相辅相成的呀。有了好的工作环境,就可以马上开始工作。事业成了,一成百成。……”

“一成百成,一成百成!”晓雪仰起泪光闪闪的脸,“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等到你的一成百成?”

“当初我和方向平靠十几万元贷款起家,干到百万元资产时也不过一年时间。晓雪,相信我,很快!”

“‘很快’在你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概念?一年?五年?十年?说话丁丁就五岁了,马上就应该开始各种教育。窝在这个地方他能干什么,只能整天看那些电视垃圾!……”

如开了闸的黄河水,晓雪滔滔不绝。看着她忽大忽小忽长忽扁的嘴,钟锐苦恼地想,人为什么可以闭上眼睛而无法闭上耳朵?

钟锐是逃出家门的。

胡同里黑黝黝的,钟锐胳膊下夹着被褥衣物,步子沉重。胡同里没有路灯,没有天光,天光完全为低垂的乌云所遮蔽。空气粘糊糊、沉甸甸的,要下雨了。走了近七八分钟,他才走出胡同上了公路打了辆车。到小学校时,校门已经关了。

“大爷!大爷!”已开始落雨点了,稀疏而巨大,预示着暴雨的来临。钟锐把东西紧紧抱在怀里。

老吕用一把蒲扇遮顶,小跑着出来开门。雨点开始变得急骤稠密。

“你拿的这是……被子?”老吕边把钥匙往钥匙眼里捅,边说,“上我这拿把伞,被子淋湿了可不好办!”

好不容易打开大门,钟锐随老吕跑进传达室。老吕去找伞的工夫,雨声、雷声顷刻在天宇间响成一片。

“住住走吧,就这雨,伞也没用。”老吕拿着把伞从柜子隔出的里间走出来,说。

窗玻璃被雨水浇成了水帘,外面漆黑一片,闪电划过,瞬间的雪亮使一切更加惊心动魄。

“好雨,憋了这些天!……我寻思你今晚不能回来了,刚刚锁上大门。把衣裳脱了吧,湿乎乎的不难受啊?你媳妇儿怎么没来?……幸亏没来。这雨且得下阵子呢。坐,坐啊。啊呀,好凉快啊。吃了没有?……”

钟锐眼看窗外,没心情跟老吕搭讪。老吕全不在意,独居惯了,自说自听惯了。钟锐在想那两间暴雨中的小平房,想平房下的妻子儿子,心里沉甸甸的,早晨的好心情荡然无存。假使晓雪换一种态度呢?他想。又想,这是不可能的,换了他,也一样。他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……(四十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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